“嗯。”项凌云应。
“我刚才做了一个梦,梦到我的头上,长出了龙角,就和师娘的一样……”迦陵轻轻抚着自己如常的额头,有些遗憾没能把小角角带到现实里来。
“都说了你是妈妈的小真龙天子,长了小角角不是理所当然吗?”项凌云揉揉小徒儿脑袋,宠溺地说。
“真龙……”迦陵轻轻念着那对他来说还有些遥远的字眼。
“你在云天门一日,我便教你护你养你一日,我要让你成为这世间顶天立地的人,让你成为当世真龙!”
“可我……我真的能成为真龙吗?我第一次接剑,便把事情都搞砸了,差点把师娘也害死,我什么都不会,也不能修习法术……还只能活十七岁……我……”迦陵越说越小声,说到后头,甚至都有了哭腔。
迦陵真的感觉自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,这几天他总是哭,总是流眼泪,若是师父在早就骂他好几次了。但是小迦陵知道,师娘却不会骂他,有些话他总是可以大胆地说,想说就说,把自己所有的脆弱,把自己所有的怯懦,不再倔强不再坚持,不再浑身是刺只为保护自己,全都毫无保留地说出口,这世上除了妈妈,还有谁能微笑着,把这所有一切都包容呢?
小迦陵已经和师父待了好久好久,但是在项凌云身边时那种感觉却是独特的,是最安心的。毕竟对小屁孩来说,难过的时候跑到妈妈怀里撒撒娇是必要的,能撒娇的孩子是幸福的。
项凌云温柔地把他揽在臂弯里,轻轻摇,柔柔地说:“没有谁一出生就是真龙,小鱼儿修炼百年成蛟,蛟龙修炼千年成龙,龙中还有高低贵贱,有修行深浅,天上地下,只有一条龙才是真龙,他就是那个最顶天立地,能扛得住九州社稷重量的人。”
“那个——最顶天立地的人?”
“从前,师娘的身边也有那样一个人,但是他太正直,太善良——却也太孤单,总想把所有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,总想一个人把所有事自己扛,到最后他……”项凌云说到后头,忽然失声,沉默许久。
寂静里,迦陵感觉到有一滴热泪轻轻地淌在自己的脸颊上,缓缓地划过一道痕。
“师娘,你哭了。”
项凌云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泪,特别郑重地对小迦陵说:“迦陵,你知道吗?他本来可以成为真龙,但是他太傻了,你和他很像,但你绝不可以像他一样傻,心底里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说,自己觉得困难的时候一定要找人帮忙,你绝不是一个人,也绝不要一个人,你在云天门一天,师娘便帮你撑腰一天,师娘会倾尽一切助你成为真龙——只要你能成为真龙,就一定能逆转乾坤,破开命格,做天地间最高大的那一人!”
“嗯,师娘!我一定要……成为真龙!”迦陵认认真真地说着,忽然又感觉项凌云抱着自己的手更紧了,用力地把脸颊贴在他的脸上,紧闭着眼,仿佛又在无声地哭着。
敏感的小迦陵仿佛能感觉得到,其实这世界上胸膛中有着无尽黑暗与过去的人不只是他,每个人心里——都有一场永远都停不了的雨。
有时站在你面前,为你披荆斩棘阻挡风雨的那个人,她说不定比你更加脆弱,比你更加害怕。但她却总是义无反顾站在你的面前,因为她的心底里有一种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,一往无前,但是当风雨停歇,夜尽天明时,她疲惫地睡去的模样却又那样柔弱,也许那才是她原本的模样。
记得师父之前有意无意时常说,佛渡众生,众生渡佛。出家人慈悲为怀大渡众生,积累功德以图超脱而登西天,每一次渡人时,都是在渡自己。
有时,我们不要总觉得亏欠别人,因为别人在救赎了你的那一瞬间,
其实,她何尝也不是也被你救赎了呢?
自己所能做的,远比自己所能想到的多。
也许这一次,他可以安慰自己的好妈妈。
于是他鼓起勇气来抓紧师娘的手,小声说:
“师娘难过的时候,也一定要说给迦陵!”
项凌云被那小屁孩认真的模样逗笑了,捏捏他的脸:“怎么,你还想帮师娘撑腰?”
“待我长大成龙,一定要为师娘撑起那天,撑起那地!”
项凌云沉默了一会儿,微微颤动,仿佛有千般言语,然而出口时却只是笑:
“好啊,我的小真龙天子。”
她笑得那么开心,笑得那么安心,仿佛自己的内心都被净化了一样。
而后,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,都融化在朦胧的水汽里,融化在那温柔的夜里。
不知不觉,项凌云忽然感觉自己怀里的小狼崽子好久没说话了,低下头时,只看他已经沉沉睡去,呼吸均匀,苍银发丝微微垂过脸颊,若是雪夜中大荒流风。
“生得如此美丽,却是男儿身,骨中有狼血,却命在真龙。”项凌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,缓缓踏出火山湖,头顶万千白鹤自云霄飞来,白羽轻轻托起迦陵,自洞天远去那万年樱树中云天神宫。
夜还漫长,记得这回做个好梦。
项凌云暖暖地一笑,化身白龙登云天。
而出于天外云霄。
云天门外,众弟子只见是星野之中,一道皎白的龙影掠过山门云端,掠过仙山河川,而至那云梦泽上一条不知名的小溪。
渡口旁,山林间,正是星夜下。
她悄悄地化回人形,躲在那树荫间偷偷窥视,不一会儿,便看到那个她要找到的影子。
她偷笑,本准备突然潜伏到他背后给他一个突然袭击。
怎见那妖刀弥勒在远方和一位小船上的樵夫对话,距离太远,听不清谈话的内容,但隐隐约约间可见妖刀弥勒嘴唇飞动喋喋不休,而那樵夫则气得脖子都歪了,想必是不怎愉快。
话不投机,樵夫气得准备摇船走,却只见那妖刀弥勒更怒,一禅杖痛击其脑门将其打晕,扛起准备丢进水中灭口……
“住手!!!”项凌云看不下去,一声吼!
妖刀弥勒回头,嘻嘻一笑,将那樵夫温柔地放到地上,结佛印,念阿弥陀佛。
“你这人是不是有病!?”项凌云冲上去,看那口吐白沫的樵夫,一声叹,摸出一块足金轻轻放在他的荷包里,当做补偿,然后起身叉腰怒视那妖刀僧。
“草,被打一杖就有一块金子?”妖刀弥勒摸摸脑袋,笑看项凌云:“项师尊,贫僧错了,再自罚三百禅杖怎么样?不够还可以再加……”
“混账东西!”项凌云气得脑壳疼:“你到底是哪门子出家人?!坏事做尽,会下地狱的!”
“佛曰,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。”
“你!”项凌云真的服了,知道自己不能和这混账东西争辩,便气鼓鼓地撅起嘴,扭过头去。
“嘻嘻,若是项师尊再无视,贫僧就去了。”妖刀弥勒抓起船橹,准备扬长而去。
“等等,你准备去哪儿?”
“菩萨谷。”
项凌云听到那三个字,沉默了很久,叹息:“终究,一切还是回到原点了。”
“项师尊莫感伤,世间一切,终究不过一场空。”
“若真是如此,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狼狈模样?”
“……”这回,总算轮到妖刀弥勒哑口无言。
“你就这么喜欢不辞而别?”项凌云追问。
“孩子他很好,新家条件不错,新妈妈也很喜欢他,贫僧又有什么可牵挂?你知道,贫僧最不喜哭哭啼啼。”
项凌云气得嘴鼓起来,恼怒地面对妖刀弥勒,仿佛要埋怨一千句一万句。
到末了,却只是叹一口气回头去,摊摊手:“罢了,不怪你了。”
“迦陵便交付与你。”
“他到底是何身世。”
“为何到现在才问?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不说?”
妖刀弥勒叹息:“贫僧也不怎知真切,只知赵王破洛阳隔日黎明,他便随一绝美妃子漂流而下,那女子苍银发,狼耳狼尾,想必——是那天下闻名的胡妃罢。”
“胡妃,这么说他……”项凌云有些吃惊,却也并不意外。
若非如此,怎会命在真龙?
“光明神武剑,你带走了?”
“此子还不到能使用此剑时。待到时机成熟时,神剑自赠真龙。”
“也对,此剑若是留在云天门,必将引无穷祸患。也给那孩子徒增许多危险。”
“哦,还有一事。”
“何事?”
妖刀弥勒自身后取下那碧玉神剑,给与项凌云。
“此剑也随胡妃与迦陵一同而至,无锋无刃,可使白骨生红肉。”
“苍生渡……”项凌云惊愕。“此件乃是那位北境第一剑士公孙犽所持,为狼心国器,怎么会在胡妃身侧……”
“原来你知此剑。”
“苍生渡天下谁人不知,只有你这蠢秃驴不知!”
“贫僧用剑,从不问名。若是此剑对迦陵有用,便拿去。”
“我收下了。”
“那,贫僧便告辞了。”
“……”这一回,项凌云并没有挽留。
挽留有何用,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。
她早已经释怀了。
“记得,不要把我宝贝徒儿养成妈宝。”
“哼。”项凌云听到此处,居然有点得意:“本宫会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,既然如此,稍稍有点迷恋本宫——也很正常吧!”
“不过有点遗憾,他仿佛不是很愿意叫我妈妈。”
“此子内心依然有伤,妈妈二字对他而言有些沉重。”
“总有一天,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叫本宫妈妈!”
“贫僧信你,但不许逼他,不许打他,不许骂他,特别是不许——淹他!还有我警告你,少给他吃你的臭脚。”
“啊哈哈哈哈哈!!!”项凌云闻言,大笑。
天地间,风起云涌,只见是白龙登天,驾风而去。
妖刀弥勒望去,摇头:“这女人脑子果然有问题。”
但旋即,也就释然,抓起船橹,顺江远去。
顺带一提,这条江往南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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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章是【加更】
小迦陵终于要开始云天门的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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